心流文学>穿越小说>【虫族】日出之前 > 十八、不幸福者
    “过去的法律有留存,过去的道德也有留存,一切人类的活动都曾以文字的形式记载,而随着科技的进步,能留下印记的方式则更多。”

    “从生长罐里出来后,我与摩根的对话也越来越针锋相对。他一直嘲笑我,说不明白技术手段诞生的我,为何有比野人还要陈旧的价值观?我则完全无法理解他所看见的世界。而且不只是他一个,每一个摩根都是如此,仿佛他们的冷酷与无情是从基因中而来的特质一样。”

    “最开始的那位摩根在发明了后人类技术之后,使用器官替换和细胞移植的技术让自己的寿命延长至七百多岁。也是他带着太空飞船去地球绑架了陈,并在随后的几十年里熬到陈死去,再使用陈的尸体做实验的,这在当时都引起过争议,不像现在。”

    “在那个还有旧有价值的社会中,摩根就算是十分奇特的人类,他的基因与思想在更迭了数代后,竟还带有如此强烈的烙印感。”

    “摩根和我的争论完全是两个方向。我在说人,他在说动物。我在说文明,他在说生存。我无法理解,也不能接受,现有个体间广泛存在的肢体暴力和性暴力,以及缺失道德和法律约束后行为越来越趋向动物的同类们。但除了翻出过去的历史来举例子,我无法向其他个体解释为什么他们这些行为是错的。”

    “技术和工业化使一切都变得廉价,就连生命也是如此,在这样的进程下,伤害不是犯罪,杀戮不是犯罪,破坏不是犯罪,恶的一面不被限制后,每个人都惯于这样的残忍天真,只在必要的时刻伪装一下,受害者却被迫沉默甚至消失,但谁都有变成受害者的时候。”

    “与我交谈最多的摩根也知道我对这个世界是怎样的看法,他却说并不觉得现下的灵智星有什么不对。他也承认,从文明的角度看灵智星上的人是堕落了,但从种族的角度却又不是如此。他问我知不知道养殖场中饲养的肉畜是他们先祖数量多少倍?我记得那些驯化的物种和他们的近亲之间的数量差别在万倍以上。”

    “摩根夸赞了我的记忆力,紧接着却是戏谑的说:‘你同情这些动物的命运吗?就拿鸡作为例子吧,在它们从蛋中孵化以后,还是幼苗的公鸡会被打成肉浆,只有母鸡能进入下一阶段被饲喂成长,用来产蛋或是继续饲养,然后宰杀分块,成为我们的食物是我们饲养它的唯一目的,但对于它的种族,它的基因来说,它存在便是扩大了自己的种族,延续了自己的基因,它生下的蛋则更是,其他的肉类牲畜也是如此。它们遗忘了生存的技能,在我们的干预下肉质越来越肥美,也越来越单一,依赖我们的它们牺牲了个体的自由与幸福却换来了种族的扩大呢,有我们在的地方就有他们。灵智星上的人类也是如此。’”

    “接下来他一步步紧逼,把我逼到墙角对我说:‘灵智星上的我们也是如此,牺牲了个体的自由与幸福,牺牲了文明的建设与延续,但我们人类却是又成了这颗星球上的统治者。而且…后人类技术出现的时候是你们女性选择抛下这颗星球的时候,虫族的暴动让你们恐惧,开战的第一年我们就牺牲了三分之一的男性来阻止虫族可能侵入,让他们的尸体连同报废的各种航空器漂浮在太空中,你们却是害怕,害怕那无休止的生育的未来,因为我们需要更多的军人!也害怕虫族冲破防线来到这颗星球上,因为那是我们最后的手段!你们私下里组建了联盟,在战事紧急的时候还能偷盗我们的资源来建造“宇宙流浪者号”。你们不觉得自己的思想可耻,你们坚信宇宙中还有另一颗星球能供人类居住,你们要流浪到那里,每一个女性——甚至连婴孩都给带走了,你们哭诉自己失去了父亲、兄弟和儿子,然后你们做出的最终选择是抛下剩下的还活着的父亲、兄弟和孩子!为了根本不知道究竟存不存在的一颗星球!’”

    “‘幸好,后人类技术出现了,重复的基因在短时间内造出了大量重复的个体,哪怕他们没有正常的人格,哪怕他们被视为消耗品,但这些后人类们也让我们最终胜利了,你读过战报吗?我前几天才签发了狂欢日的草案,因为虫族的女王已经确定死亡了,鹰隼号甚至带回了那个已经死透的尸体,在此前它已经与我们作战了几百年?你知道吗?三百四十四年,在战前人类的平均寿命是二百七十一岁,战中却只有三十六岁,现在战争要结束了,平均寿命又下降了两岁,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我们发现了,我们不幸福,我们找不到幸福的方法,不论是前人类还是后人类,我们活着就只是活着。以前我们还能将我们的不幸福归因于战争,归因于没有你们的存在。但现在战争结束了,你们也来到了我们之中快两百年,但我们还是不幸福。’”

    “‘可以定义,也有参考,但我们就是感受不到。我们只能不停的寻找过去记载中那些能暂时被视为幸福的东西来做替代,在别人身上宣泄性与暴力带来的支配感也好,被别人宣泄性与暴力带来的生理性快感也好,英雄丸和美丽花催促神经释放的各种递质也好,甚至屠杀同类食用同类带来的猎奇感也好。我们不停重复这四个过程,但不论是前人类还是后人类,仿佛一来到世上便也被设下了幸福阈值一样。体会不到,感受不到。随后我们纠结,我们质疑,最后我们妥协,我们接受。我们还会嫉妒与不甘,我们不会对新的个体产生任何的正向情绪,我们只想尽快的将他们变成我们的同类。这就和我们对新后人类设下的疼痛阈值一样,一但设下就没有取消的可能,自从第一代不幸福的人类出现后,往后的我们再没有体会幸福,感受幸福的能力了。’”

    “那一次对话后,我有一种无法摆脱的无力感。我发现我的一切坚持在摩根面前是那么的不堪一击。我甚至无法自圆其说这个社会为什么是畸形的,因为其中大多数的现象是我看到的,大多数的判断是我做出的,其他的人类并不认可。可摩根不一样,他说的这番话,任何一个人类都可能对我说出,就连以撒也曾经对我说出过同样的话来。他知道对他施暴的人过去也是受害者,就默默忍受这样的对待,唯一想抵抗的是变成那些可能对他施暴的人的命运。”

    “我找不到出路,找不到方法。摩根还在那样讽刺批判我后,说了更过分的话出来。他称呼我尊敬的救世主陈小姐,问我觉得还有拯救这个世界的必要吗?有方法吗?我迷茫说:‘我没有。’”

    “我那时痛苦的哭泣着,摩根又劝我说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呢?他想看我的笑话,可我也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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