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安静杵在一旁的陆安忽然开口道,“欧阳先生,我倒觉得您可以把我收下来,因为我可以给煦阳院争光。”

    这话说的相当狂妄,欧阳靖羽若有所思的打量陆安,“孩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陆安点点脑袋,朝欧阳靖羽作了一揖,“欧阳先生,我知道我这样显得无礼了,可是如果我不争取,遵循书生克制谦虚的礼节,机会就永远不会落到我的头上。”

    “我想向您自荐一番。”陆安如是说道,“每个书院都希望自己能够培养出通过院试,乡试,会试,甚至殿试的学子,这样他所就读的书院便会随之扬名天下。只是科举这一条功名路,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寻常一间书院能够考出几个秀才,就已经能够名声鹊起。小时候,我的教书先生说过,我天生就是走功名路的人,在泰州的学堂里读过一年书,这一年间,我所有的考试都是甲等。您给我一个机会,我能够给您考一个解元回来。”

    若要考取解元,必须在院试考取秀才后,参加乡试拔得头筹。这话从一个连院试都没有参加过的半大少年口中说出来,堪称荒谬绝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骗子在煦阳院里行骗。

    可是陆安偏偏眼神坚毅,神情笃定,直勾勾的看着欧阳靖羽。

    欧阳靖羽闻言不语,低头酌了几口茶,适才开口道,“你过来跟我下完这盘棋。若是能把这棋局反败为胜,我就让你到煦阳院里就读。”

    温含卉在一旁听的着急,要是陆安不会下棋,岂不是闹了一个笑话,她刚想帮他打一个圆场,就见陆安几步走到欧阳靖羽对面,端坐在蒲团上,观察起棋局来。

    陆安眉峰凝聚,眼眸平静,不出片刻,他抓起一枚白子,落在了盘心一处。

    欧阳靖羽随即执黑子堵住白子的出路。

    几个回合后,陆安轻扬嘴角,把一枚白子轻轻放在了黑子在连线上空出的最后一格上,从欧阳靖羽开始围堵白子时,他就已经掉进了陆安的陷阱里。

    棋盘格上已经没有任何空位,黑子被反包了。

    双方清算各自吃下的棋子。

    最终欧阳靖羽以一子之差输给了陆安,被陆安逆转了棋局。

    这盘棋并不好解,但是给陆安解成了。欧阳靖羽用手捋着长胡,这回用正眼瞧起了陆安,“你是如何知道自己这样走能赢?”

    陆安背脊笔直,双手规矩的垂放在膝盖上,答道,“我有幸和父亲学过下棋。我父亲说过,下棋最重要的不是手里即将要放在盘面上的那枚棋子,而是你落下那枚棋子后,自己之后的两步,三步,五步,十步后能够把手里棋子放在哪里。因此我在观察盘面时,提前算好了黑子吃净白子后多出来赢的子数是十六枚,把所有的路线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找到一条最终能够扳回盘面上这十六枚黑子劣势的路线,再开始解这盘棋局。”

    欧阳靖羽闻言,缓缓笑了,这绝非一般人能够做到。不过是一盘棋局的时间,他看陆安的眼神已经从打量,到正视,再变成了如今的赞许。没办法,谁叫他是惜才之人。

    于是欧阳靖羽和陆安兑现赌约,“你通过了我的考验,即日起可以来我煦阳院上学了。”

    他的眼睛慢慢下移,看着陆安这身麻衣,“只是我煦阳院的学生,是要着书生衣袍来学堂的。你改明儿过来上课,可别给我穿成这样。学费可以免,衣袍还需你自行购置。”

    陆安谢过欧阳靖羽,起身离开时身姿板正,步履不急不躁,整个人看起来不卑不亢,成熟稳重。

    一走出煦阳院,陆安就原形毕露,兴奋的一溜烟跑出了巷子,然后又跑回来,嘴巴都要裂到耳朵后面去了,他笑出一口白牙,眼睛亮晶晶的,神情傻憨傻憨的,在温含卉面前蹦来蹦去的,哪里还有在煦阳院里的一丝沉稳模样,“温含卉,我好高兴,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的高兴。我有书读了!以后我会赚很多很多钱养你,给你买发簪珠钗,香囊绸缎,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只是很快,陆安就发现温含卉脸上并没有欣喜,甚至有几分愁云惨淡。

    陆安停下脚步,也不笑了,“怎么了?你不高兴吗?”

    温含卉摇了摇头,“你能去煦阳院读书,我固然是高兴的。只是欧阳先生让你穿书生衣袍去上学,这种衣袍我给我弟弟买过,是桑蚕丝织的锦袍,要足足一两银子,我不知道上哪儿给你找这么多钱出来……”她越说越自责,眼眶渐红,“我该怎么办?这是你靠自己争取到的机会,来之不易,如果你因为我们家穷而上不起学,我真的会内疚一辈子的!”

    陆安的身量已经与温含卉相差无几,他略略抬头,一双眼眸专注的看着她,将她她挂在眼眶的泪花纳进眼底,“温含卉,你哭什么呀?我们本来就是过来试一试,如今我已经试过了,欧阳先生提的条件我达不到,那就代表我和读书没有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