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宿涵不爱理会俗物,平常不过赏花看月,再就是陪陪皇帝,连知夏都觉得让她处理宫务不大现实,可没想到她竟真的静下心,连日来待在宫中闭门不出,将账目一一核对过去,把皇后暗中留的几个纰漏都找出来了。

    简宿涵与她早撕破了脸皮,把账目算完,直接遣了素春去把账本送去景和宫。

    知夏见她辛苦,忍不住道:“主子该歇歇才是,何必整日劳神,纵缓些也不妨什么。”

    简宿涵看了看自己略微长长的指甲,又看了看窗外已经吐露花苞的桂树枝条:“无事,总归闲着也是闲着。”

    她是真的没什么事可做了,阁上的书都已阅遍,琴棋书画也没意思,否则也不会任由皇后刁难,老老实实将成堆的账目细算。

    知夏看了她一眼,犹豫着道:“奴婢前个碰见九思,听他说朔方每日都会有战报传来,只可惜是封了火漆的机密,独军机大臣才能见,咱们不能得知好坏了。”

    简宿涵顿了顿:“去打听那个做什么,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了,再则战场上瞬息万变,一封书信纵八百里加急传来,也得半个月的时间,谁又知道前面是个什么情况。”

    知夏心想,这些日子皇后没少去万年殿替皇上祈福,再就是去重华宫陪着太后,众人暗地里都在夸赞贤良,漪澜殿最是得宠,如今不做什么反倒显得被比下去了似的,有心想劝,却又觉得简宿涵不一定会听,干脆闭了嘴,转而说起另外的事:“听说皇后娘娘时常召了和妃去说话,对大皇子很是亲近,有意放在景和宫照看几日,却被婉拒了,二人闹了好大的不痛快。”

    简宿涵道:“皇后也太心急了些,纵现在抱过去养又能如何,大皇子尚在襁褓,又不认人记事,等陛下回来,还不是得还给和妃……”

    她说着,意识到什么似的,忽的消了声。皇后一向稳妥不出差错,怎会好端端的要去养大皇子,还与和妃闹了不快,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和妃同意让她养几日,等皇帝回来还不是要另还回去的,有什么用呢?

    有什么用呢?

    大皇子是目前宫中唯一长成的男婴,其意义自然非比寻常,可细想也金贵不到哪儿去,毕竟皇帝正当壮年,总不可能只有这一个孩子,日后另选了出身尊贵的高位妃子诞下皇嗣,大皇子就不够看了,且立储之事还早着,除非……

    除非皇帝回不来,那么大皇子就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

    简宿涵这个念头一起,倒把自己吓了一跳,边境防御一向严密,且有地势险要的天堑关挡着,有金城阳池之固,皇帝身份尊贵,乃三军主帅,必定坐镇后方,东突厥虽骁勇善战,可打进来到底不易,应当是不会有事的,身边那么多人护卫着,谁死了皇帝都不可能死。

    她如是想着,心中不安这才消散几分。

    之后的几个月,宫中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朝中监国大臣隐隐分成两派,兀自争斗不休,看守皇城的禁卫接连换了好几拨人,却都分属不同阵营,简家偷偷往宫中递了信,上面仅有一个“潜”字。

    潜者,深隐在水,而不露于面也。

    十月末,大容军队与东突厥交战于草原边境,血战三日,可谓伏尸百万,流血漂橹,阿史那摩云十万骑兵仅余四万,惨败难言,不得已召集旧部退回领地,上降书议和。

    捷报传回京城时,众人纷纷松了口气,然尚未来得及庆贺,一骑红翎在深夜时急入宫门,传来前方噩耗——

    大容攻打东突厥,正是元气大伤之时,然羌族却率大批人马趁夜偷袭,生擒前锋将军严凉,带兵直攻王帐,因着地势险要,队伍一溃即散,战乱厮杀间皇帝下落不明,恐凶多吉少!

    密信开封时,朝着大臣齐聚内阁,闻言皆是一片哗然,中书令谢西亭奉命监国,听闻帝踪不明,脸色登时煞白一片,反应过来,身形踉跄站稳,咬牙切齿吐出了几个字来:“去找,一定要找到!”

    说完,又怕消息传出以致人心惶惶,四方动乱,冷声道:“消息暂且压下,万不可传出去!”

    勇毅侯闻言,浑浊的双眼若有所思:“谢相此言差矣,在座诸位数十对耳朵,压下消息?说的轻巧,只怕压也压不了多久,依本侯看,还是应当抽调寿、光、舒、鹿四周兵力主守皇宫,先保大皇子不失,免得被有心人钻了空子,再缓以图之。”

    单将军不敢苟同,胡须无风自动,显然怒极:“胡说八道,攘内必先安外,如今羌狄戎夷虎视眈眈,自当调兵增援先守前方,倘把四周险要之地的老底子抽调来,又拿什么顾前面?!前方难保,又拿什么保后面,荒谬之极!”

    勇毅侯冷笑道:“倘消息传出去,四王有所异动,调兵遣将直入皇城又该如何?!难不成单将军届时再掉头回来?只怕老巢都让人端了!”